明朝嘉靖年间,淮阴县有一个妇人叫柳媚娘,丈夫李顺早年科举不利,复读多次,屡次不中,心灰意冷,弃文从商,拉着家乡特产顺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到苏州,杭州一带贩卖。回程装运一些龙井,碧螺春茶叶回来。

京杭大运河
此处不冒烟,自有冒烟处,李顺仕途不顺,商业做的倒是顺风顺水。推倒摇摇欲坠的祖宅竖起了一座新宅子,而立之年终于娶了村东头老师的小女儿柳媚娘。
李顺时常跟媚娘说起,昔日同窗好友范进早年中举,如今在临安做知县,有好友相助生意容易的多了。趁着年轻,朝中有人,抓紧多赚一些钱,日后有孩子了送到城里去读书,乡下的教学真的不行。
那是你榆木脑袋,同样是我父亲教出来的,人家范进怎么一次就中了举人。媚娘有点生气了。
道理是那个道理,但是有人暗贬他老父亲,她还是不接受的。
娘子息怒,我不是说岳丈不行,我意思他年纪大啦,等咱的娃大了,没有好老师教啦。
这倒是事实,如今有点水平的都往城里跑,哎,眼看乡村凋敝,让人心痛。相公听你安排,媚娘我照做便是。
媚娘啊,这一次我打算多拉一些野鸡野鸭,土鸡老鹅等我们的地方特产过去,那边文人骚客,达官贵人,富商云集都喜欢野味,家养动物。有范进老同学的牵线,卖的很快,几个单位随便分一点就没了。回来拉一船山核桃,龙井茶也很畅销的,如今咱这边城里人也很讲究的,喝茶再也不是一把碎末子泡泡了,托京杭大运河的福,咱淮阴府也是世界上四大都市之一啦,高档货很好卖的。
生意上的事情你跟我说不着,我也不懂,媚娘只要你早点回家,回来勤一点,才能有孩子。
那当然了,我比你急。过两天过了正月我就出发了,鸡鸭我都预定了,装船就走。这两天咱就把种子撒上,待五月端午之时我回来定有动静。说罢,吹灯拉窗,云雨翻滚,媚娘喘息声声如浪花拍石,约莫两个时辰,李顺一阵抽搐,累倒如泥,不一会鼾声如雷。
连续两日,程序如出一辙!

播种
春种一粒籽,定有好收成。媚娘,一个人在家不要亏待了自己,小鸡小鸭想吃就杀一个。等我回来,不允许节外生枝,不要跟外人搭讪,记住你是教师之女,道理你比我懂的多,我在外面赚钱很辛苦,一定要对得起我。
知道啦,烦人,我还不放心你呢,外边的世界花花绿绿,你若对不起我,定要你命。
放心,我李顺读书不行,做人还是有口皆碑的,三十岁了才结婚,一个绯闻都没有,有同学三十岁都抱孙子了。
行了,别贫了,那是你穷。抓紧走吧,路上注意安全。
过了清明,又是谷雨,梅雨纷纷,蛙鸣四起,媚娘知道端午临近,日夜思念起丈夫李顺来了,算日子,丈夫一路卖货,上货,应该在端午前后回来。媚娘又开心又烦恼,开心的是丈夫就要回来了,想想就激动的睡不着觉,烦恼的是丈夫走后已经三四个月,肚子毫无动静,开春播种失败,内心难免有些失落。
媚娘杀了一只鸡,打算给自己好好的补补,土地肥沃了,就不信种子不发芽,中午顺便喊来了老父亲一起吃,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。
想起父亲媚娘不免又神伤起来,教了一辈子书,大道理一箩筐,临老了却跟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,三个哥哥都惧内,没一个孝顺的,老父亲一口肉都吃不上,只能靠闺女打打牙祭了。
午饭吃罢,父亲说给鸡骨头装着带回去喂大哥家的狗子,喂熟了下次去它就不叫唤了。这话刚说完,多愁善感的媚娘眼泪就止不住的跟垂杨柳一样落下一串。
可怜老父亲将几个哥哥拉扯成家,到头来却还得去讨好儿子家的看门狗,一曲《寒窑赋》都没这凄惨。
老父亲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提着鸡骨头往家走去,媚娘的右眼皮止不住的狂跳了几下。媚娘以为刚才伤感所致,去洗了一下脸,便上床小憩一会。刚要睡着,媚娘的腿猛地一沉,一个抖动又给媚娘惊醒了。

看门好手
今日怎么回事呢,媚娘睡不着就爬起来做小衣服,给娃娃准备的。
突然门框如战鼓叫阵,有人砸门,谁啊,着火了还是咋的啊。
媚娘起身去开门,门外有男人大喊快开门。
怎么回事,咋的了啊,你是谁啊。
你是李顺家的吗?
是的啊,咋的了,李顺是我丈夫。就快要回家了,有事吗?
嫂子啊,你要挺住啊,李顺回来到扬州的时候,突然起了一阵大风,将船只掀翻,李顺救货心切,被箱子压到水底,不幸溺亡了。被同乡捞起,认得是淮阴李顺就带了回来,你快去收尸吧,就在清江码头了。
顺啊,你这个挨千刀的,你咋这么狠心走了啊。留下我咋活啊。媚娘哭喊着跑到大哥家,请大哥帮忙去接李顺回家。
大狗狂吠,看得出,它不大喜欢媚娘或者说就不认识媚娘。大哥闻听此事,叫了一声狗子滚开,回家拿了一件外套就准备跟媚娘出发。
仁义,你回来,快点。就你能。大嫂追了出来,喊停了大哥。
媚娘,我面已经发好了,一会做馒头你大哥要烧火,他没时间去。你去问问你二哥他们吧。大嫂很为难的说道。
大哥你回去烧火吧,媚娘自己能行,说罢又甩出一串眼泪,媚娘头也不回的向清江码头奔去。
躺着的正是李顺,媚娘扑上去一顿哀嚎,不一会工夫哭晕过去三次,众人泼水一顿安慰,人死不能复生,节哀顺变。
众人询问,怎么拉回去?
媚娘傻眼,来得急,自己空手跑过来的,怎么办啊。
人群突然被人推开,只见来了三个中年男子,推着一辆板车。为首的正是媚娘大哥,二哥,三哥分站两边。此情此景,媚娘又是一顿落泪,这是感动的泪,到底还是哥哥,亲哥哥。
媚娘坚强了起来,爬起身一起和大哥将李顺抬上了板车。一路无言,媚娘一路哽咽,和车轱辘的嘶鸣之声吹拉弹唱一曲人间悲歌。
回家停尸三日,李顺家族兄弟忙前忙后,终于入土为安。

繁华落去,终归沉寂。媚娘终日在家落泪思念亡夫,宅子空荡荡,睁眼闭眼都是李顺的影子。傍晚时分,媚娘独座灶台旁边,又想起了李顺的点点滴滴,出发前的两晚,播种画面一幕一幕在脑中回放,如果能留下一儿半女李顺也算有后了,如今一个人走了,这可咋整啊,到下面也不会如意。
猪圈里的小猪已经饿的嗷嗷叫唤,媚娘压根就听不见,自己也无心吃饭,满脑子李顺的播种画面。
一阵敲门之声惊醒了媚娘,难道又有什么坏事来了?媚娘听到敲门声就一阵紧张。
媚娘无精打采的前去开门,只见眼前男子器宇轩昂,身高七尺,一身绫罗绸缎尽显富贵之气。
请问贵客你是?有何贵干?
嫂子,我是范进啊,李顺同窗好友。
啊,你就是范进啊,李顺跟我多次提到你。
范进早年也是媚娘父亲的学生,那时候媚娘还小,所以不记得范进,范进一次中举,李顺复读了好多次。媚娘只知道李顺不知道范进,也情有可原了。
范大人,进屋说话。
嫂子,你先给猪喂一下吧,叫着呢,我先坐一会。
哎呀呀,我都忘记了,该死的,人不吃没事,猪可不能饿着。
范大人,你先喝杯水,我去去就来。媚娘拿了一个大白碗,倒了一碗开水,放了一勺糖。
范大人,喝茶。说完就拍拍围裙,去弄猪食去了。
不一会小猪吃上饭食,安静了下来。媚娘洗了手走了过来。
范大哥吃饭了没?
嫂子,我听闻李顺出事,就放下公务,一路北上,紧赶慢赶的还是没赶上李顺的葬礼,没能送上他一程。我太对不住兄弟了,这些年来,我们相处的跟亲兄弟似的。
今天为了赶路,到现在还没进一滴饭菜。范进说道。
大哥你喝茶啊,媚娘看范进面前的水还没动。碗口还冒着白雾。
我不渴,你忙你的,我渴了再喝。
范大哥是不是嫌弃乡下人的碗不干净啊?
哪里哪里,嫂子,我也是乡下人长大的,这次我也顺便回老家宅子看看。
饿了,我去做饭,范大哥你先等一会。
刚好家里还有李顺葬礼剩下的菜挺多,鸡鱼肉蛋样样都有。想着范大人常年在外做官,肯定思念家乡美味,做了一道淮阴名菜软兜长鱼。
不一会工夫上了8个菜,媚娘拿了一瓶酒。范大人吃饭吧,媚娘不饿,你吃吧。
人是铁饭是钢,不吃饭怎么能行,节哀顺变,如果你不吃饿坏了,李顺兄弟在下面肯定会很难受的。
这么一说媚娘倒真的饿了,三四天了,媚娘就没咋吃过东西。好吧,睹友思人,看到范进就好比李顺在眼前。
媚娘搬来板凳,拿来一个碗筷,给范进倒了一杯酒。
两人边吃边聊,范大哥,我做了咱家乡名菜软兜长鱼,你尝尝。

软兜长鱼
哎呀呀,我见不得这个菜啊,抓紧端下去吧,我害怕这东西。
这有啥好怕的啊,七尺男儿还怕一条鱼。
嫂子有所不知,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,真的怕,端下去吧。
好吧,哎,家乡人吃不得家乡菜,太可惜了。
范大哥,媚娘敬你一杯,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李顺的照顾。
哎,照顾不周啊,李顺兄弟他,说着说着范进哽咽起来,眼泪像流水一样,哗哗的,弄的媚娘不知所措,一顿宽慰才好。
范大哥,你还记得李顺以前爱和同学们去钓鱼吗?
这事我一辈子都忘不掉!范进快速地回答道。
哎,要不是钓鱼,李顺估计也能中举呢!被钓鱼耽误了学业。媚娘一声叹息道。
害人害己!害人害己!害人害己!范进连着说了三次。
没这么夸张吧,不就是耽误了学业吗?媚娘疑惑不解,但也不好细问,此事作罢。
不知不觉中这一顿饭吃了2个时辰,酒也喝光了,两人关于李顺似乎还有说不完的话。
起身望去,哎呀,外面漆黑一团,梅雨季节,月亮也被狗叼走了。媚娘有点慌了。
大哥,你家在哪啊,时间不早了,你怎么回去啊。
啊,我老家在8里之外的一个山脚,多年没回去,房子可能都塌了,没塌的话也是蛛网密布,估计也没法住人了。嫂子别担心,我去城里去找个店家。
这是100两银子,我和李顺兄弟一场,嫂子你就拿着,日后生活有个依靠。
太多了,范大人,媚娘不敢要。
明朝嘉庆时期一两银子相当于现在的2000块钱左右,范进一出手就是20万,也不是亲兄弟,即使是亲兄弟又如何,媚娘不害怕才怪。
嫂子,这是我的一份情谊,这么多年来李顺兄弟和我合作做生意赚了不少了,这一点钱还不够我一顿饭的呢,你就放心收下吧。
啊,这样说的话,那我就收的心安理得了,李顺赚的钱,我拿的心安。
这就对了,嫂子,你过得好了,李顺肯定开心。
范大人,城里离这十几里路呢,天这么黑,一路上野狼野狗的,太危险了,你不能走。不嫌弃的话,就在我家将就一晚,我去给你收拾客房。
这怎么能行,我何颜面见李顺兄弟啊。
这有啥啊,对得起自己的良心,问心无愧,身正不怕影子斜。我都不怕,你怕啥啊。这大晚上的,你若出点意外,你让我如何向李顺交代啊。
嫂子这样说了,那范进就客随主便了。
酒喝的迷迷瞪瞪,范进打了一个哈欠,媚娘抱来了被褥铺好,范进就寝一会鼾声四起。
媚娘也没少喝,几天葬礼实在劳累,碗筷也懒得收拾了,简单的洗个脚也就上床关灯睡觉了。
半夜时分,迷迷瞪瞪的媚娘感觉下身肿胀,不疼不痒,还怪舒服。又突然想尿尿,越来越急迫。再不起床恐怕得尿床了。一睁眼,妈呀,羞死人了。只见范进正对着自己行云雨之事。
媚娘大怒,范大人,李顺尸骨未寒,你怎么能做出如此之事。
媚娘,你听我说,我是李顺好兄弟才这么做的。你过上好日子李顺才能开心,你听我话,荣华富贵,张口即来。
范进人高马大,力量明显在李顺之上,媚娘细想如果此时碰了范进逆鳞,凶多吉少。不如假装顺从,再寻良策。媚娘不喊不叫,范进心满意足,约莫2个时辰,范进全身一紧倒头便睡。
媚娘此时心事重重,毫无睡意,起身后院小解。小解时,媚娘思考着是喊哥哥们还是叫邻居过来抓范进。

不行不行,这一弄别人都知道了,我以后还咋活啊。
小解完毕,媚娘在院里来回踱步思考良策,范进给的一百两银子还在饭桌上放着,媚娘抓起一看。晕,一堆烂石头子。哪里什么白花花的银子啊,可是昨晚明明是银子啊,奇怪。
气的媚娘就要上前质问,刚走到门口,透过门缝,媚娘看到床上的范进不见了,只见一条黄灿灿的大蛇在酣睡。哎呀遇到妖怪了,媚娘大着胆子扒门缝,不是大蛇,是一条大黄鳝,黄鳝精。
江淮大地多黄鳝,对付黄鳝有妙招,这个难不了江淮儿女。媚娘立即跑到了厨房,拿了一包盐跑了过来。
此时的黄鳝听到动静,又变回了范进,正等待媚娘上床。说时迟那时快,媚娘右手一扬,一包盐巴瞬间撒满床上的每个角落,一声惨叫,媚娘你狠!范进很快变成了一条大黄鳝在床上剧烈的翻滚,一会就直挺挺的一动不动。媚娘又迅速的拿起锄头猛烈的向黄鳝头砸去,很快黄鳝一命呜呼。
黄鳝是江淮一带的淡水鱼类,怕咸,盐会让其身上的黏液分解导致死亡,这个但凡有一点生活经验的江淮人都了如指掌。
怪不得这厮害怕软兜长鱼,原来如此。不敢吃自己的同类啊。可是为什么黄鳝精要变成范进来害我呢,媚娘陷入了沉思。
第二天媚娘收拾了屋子,赶忙去不远处的老子山道观赎罪。道士了解后告诉了媚娘实情。
原来这个黄鳝精已经修炼了八百年,眼看快要渡劫成仙,一次夫妻两个正在河里嬉戏,因为老婆怀孕贪吃,正巧李顺在钓鱼给他媳妇钓了上岸。挺大的黄鳝,同学们都说四五月的黄鳝不要吃,恐怕要生娃。没想到李顺不听劝,坚持带回家做了软兜长鱼,喝得酩酊大醉。

啊,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。喝酒时谈到李顺钓鱼一事,看得出他很生气,连说了三次害人害己。原来是这回事。
后来这个黄鳝精没了老婆,也无心修炼,活在仇恨之中,刚好前些日子,在大运河扬州段发现了李顺拉着一船货物往淮阴赶去。复仇的火焰点燃,黄鳝精起风掀翻李顺的船,并拖来一箱货物压在李顺身上,导致李顺身亡。后来他又变成了李顺好友范进,假冒范进上门哀悼,用金钱骗取信任,留宿媚娘家。半夜玷污媚娘,幸亏媚娘沉着冷静,否则可能早就被他害死了。
原来如此,媚娘深感自责。起因还是丈夫李顺的不是。哎,罪孽啊。
此后媚娘出家为道,四处宣传四月,五月不吃鱼,向大家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,取得很好的效果。
如今每年国家在四五月份都禁止捕鱼,希望大家一定牢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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